“让开!让开!”姜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,疯狂地撞开挡路的人群。动作粗野蛮横,引得周围一片更大声的惊叫和怒骂。
“挤什么!”
“疯子!又一个疯狗!”
骚动迅速引起了官兵的注意。
“拦住他!”一声厉喝。
两名护在台前的长枪兵立刻转身,如同铁塔般横亘在姜蒙面前,冰冷的枪杆交叉,狠狠架在他的胸前。
姜蒙前冲的势头被这钢铁般的阻拦硬生生逼停。
巨大的力量撞击在他胸前,让他眼前金星乱冒,闷哼一声,踉跄着倒退半步,差点摔倒。
酒坛里的酒泼洒出来更多,浸湿了他胸前本就单薄污浊的棉袄。
那剧烈的撞击和兵丁的呵斥声,让刑台上那几个跪着的身影都微微动了动。
梁易似乎也被这近在咫尺的混乱惊扰。
一直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,动作迟钝得像是被冻僵的木偶。
他那双原本已经死去的眼睛里,在触碰到姜蒙那张涨红扭曲的脸时,瞬间闪过一道极其复杂的亮光——先是一怔,随即是悲哀,最后凝固成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。
他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,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忍受痛楚。
“啧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,仿佛是认命的自语:好啊……原来是你来看我的笑话?看我梁易是怎么蠢死的?也好。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收场。”
梁易的眸光在姜蒙脸上停留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,然后,没有愤怒,没有求救,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,就那样无比冷漠地别开了脸,重新低下头去。
这一瞥,这一别,像一场无声的宣判,彻底划清了界限。
“哈!”姜蒙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笑声,嘶哑凄厉。
他猛然后退一步,避开身前冰冷的枪杆,双手高高举起破酒坛,没有半句废话,使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,狠狠向下贯去。
砰——哗啦!
土黄色的粗糙酒坛重重砸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,一声刺耳炸裂的爆响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。
破碎的陶片和浑浊刺鼻的酒汁带着泡沫,如同无数把钝刀子,混合着冰冷的污水,凶狠地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开去。
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更加惊恐的尖叫骚动。
人们下意识地后退躲避溅起的污秽酒水和碎瓷片,连那两个持枪的兵丁也脸色骤变,本能地迅速横握枪杆,警惕地盯着这个醉鬼,厉声喝道:“大胆!想干什么!”
姜蒙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。
他没有看那兵丁,更没有再看刑台上那个枯槁的身影。他只是对着前方那一小片空地,嘶声吼了出来:
“梁——易——哥!”
三个字,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
吼完,姜蒙猛地一拱手,动作僵硬得如同扯线木偶,然后,在全场惊愕、狐疑或厌憎的目光聚焦下,豁然转身。
脚步踉跄而蹒跚,分开依旧拥挤混乱的人群,朝来路相反的方向,一步一步,艰难地挪去。
人群像分开的海水,给他让出一条狭窄的缝隙。
他走得越来越不稳,脚步凌乱深一脚浅一脚。
浓重的酒意被这深入骨髓的悲愤和绝望一激,世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晃动的光影和令人作呕的天旋地转。
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拐了几个弯。只是身体越来越沉,双腿像灌了冰冷沉重的铅块,每抬起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。
咚!
沉闷一声。
他终于再也没能稳住摇摆的身体,直挺挺地向前栽去。
意识沉入无边黑暗之前,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姜蒙的脑海中疯狂闪回:
塞外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片抽打在脸上,年轻的司徒长恭意气风发,披着厚重的毛氅,在篝火边用力拍着他们这些亲信兄弟的肩膀,火光映着他英挺的侧脸和诚挚的双眸:“你我弟兄,同生共死!我司徒长恭在此立誓,只要有我在一日,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手足!”
多么真诚的誓言啊……
现在听起来……
多么讽刺啊……
世子……
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。
就这样吧……睡了……永远别醒了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,时间在这昏迷中也失去了意义。
一串带着节奏感的马蹄声踏碎了这片死寂街角的安静,由远及近。
一架不算特别华丽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的青帷小车,在两名骑马护卫的随行下,不紧不慢地驶过。
车辕上,车夫焦二裹着棉袄,眼睛习惯性地扫视着街道。
车轮碾过坑洼的石板路,发出一阵震动。
他突然勒了下缰绳,马匹放缓了脚步。
“咦?”焦二狐疑地伸长脖子,看向街角阴影处那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,“怎么趴个人?要饭的?”
车厢内,一个清凌凌又带着几分慵懒自持的声音传了出来:“怎么了?”
车帘随即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一角。正是临川公主卫云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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